2012年5月1日 星期二

Introduction to East Asian Civilization: China


這學期在系上所開設的Introduction to East Asian Civilization: China課上擔任TA,一堂給大學部一年級或是二年級的課,沒有選課的限制,大學部,不管任何系所,有興趣的學生都可以來上,讓他們瞭解中國的歷史或是文化最基礎的課,選課的人數每年都將近一百多人,在大講堂的教室上課。

當初擔任這堂課的TA最主要的目的在於為了往後可能會上這堂課時,先瞭解別人的上法;其次則是理解如何將中國的歷史和文化教授予以英語為母語的聽眾。博士班的課程或許過於專業,兩年的課程下來,我曾與指導老師上過早期中國的課程,也上過不少道教的課,或是羅馬史等古典歷史的課,在人類學系也上過一些考古學的課,但主要都是研究所的課,人數都不會超過十人,有時甚至與老師算在一起不過四個人,幾乎都是討論的課,還沒有機會瞭解人數眾多的課堂如何授課。

 一般擔任這堂的老師都是博士候選人或是剛獲取博士學位在找工作的講師,今年上這堂課的是從哈佛畢業的新科博士,專長在唐代的文學,指導老師是Stephen Owen和田曉菲。由於這堂課的標題相當廣泛,故任課教師除了大致介紹中國的歷史與文化外,還會側重在自己的專長,給學生的閱讀材料主要為兩本書:

Schirokauer, conard and Miranda Brown. A Brief History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Boston: Wadsworth, 2006.

Owen, Stephen, trans. 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 New York: Norton, 1996.



每堂課除了介紹每個朝代的特色之外,還會選擇一些翻譯的中國文學,包括詩、詞或是散文,使學生在理解每個朝代的梗概之外,還能理解一些文本。從授課大綱來看,每個星期兩次的講授,一次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從新石器時代至當代中國,每個星期可能就跨越了數百年,無法太詳細介紹每個時代的發展過程。雖然粗略,但對於中國歷史或是文化不理解的學生,我覺得課程的設計基本是足夠了。

除了每個星期兩次的授課之外,還安排了討論會形式的conference,由於上課的人數太多,一個學期也只能安排兩次的conference,還得將每次的會議拆成六組來上,才能盡量讓每個學生都有機會發言。一般而言,如果是小班授課的話,每個星期進行的conference會有很明確的主題,學生所閱讀的資料也會相當的明確,conference主要就是討論當周的文章,評分標準除了看學生是否將閱讀材料吸收以外,還要看他在個別的議題上是否有特殊的看法。然而,一個學期兩次的conference,一次在期中,一次在期末,從時代的斷限來看,期中的討論主要是唐代以前,期末則是宋代以下的中國歷史。

當我在思考討論課如何進行的時候,第一堂我偏重的是「中國」是甚麼?中國如何變成中國,有一點弔詭的話,第一個中國指的是地理上的含意,第二個則是文化上的意涵,進一步的解釋是:當公元前兩百年帝國成立之後,從新石器時代以來的多元文化如何慢慢的消逝,我將四川廣漢三星堆文化的考古發現展示給學生看,讓他們猜一下這是屬於哪一個文明的東西?學生有的回答中美洲,有的回答西亞,就是沒有人回答是中國文明,在這樣的討論下,進一步我想問他們的是:中國文明就是消滅周邊歷史文明的文明嗎?南方或是四川的文明如何成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中國文化就是使得周邊的文明喪失他們的歷史記憶嗎?所謂的中國文化,到底包含哪些?為什麼你們不會將公元前兩千年住在加拿大的人稱為加拿大文明,而會把現在住在東亞的那一塊土地上的人,從新石器時代到當代都稱為「中國」文明呢?


從這樣的角度思考,和當代的我們所身處的歷史情境十分相似,也就是賽德克‧巴萊之中所說得:「如果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們就讓他們看見野蠻的驕傲。」賽德克‧巴萊所面對得是日本的文明化政策,當代的台灣,或是台灣的歷史則是面對中國霸權的挑戰,台灣的歷史記憶要融入中國的一部分嗎?


於是,我跟老師要了一堂課,當她講完五四運動和國民黨在中國的歷史之後,我想跟學生分享一下台灣與中國的不同,我的角度很明顯的放在以台灣為主體和認同的差異上,如果說是民族主義的角度也不為過,將台灣的歷史重心主要放在日治時期到戰後二二八國民黨屠殺台灣人的歷史上,強調在不同政權的統治下,台灣與中國的認同差異。


講授完之後的討論,加拿大學生和中國學生問的問題讓我覺得十分有意思,中國學生總覺得台灣人說中文(其實是北京話),寫中文字,和中國有文化上的關係就注定了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但加拿大學生的想法則不一樣,同樣說英文(魁北克人說法文!也不認為他們是加拿大人),加拿大人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英國人或是美國人,當我問加拿大學生美國與加拿大的差異時,他們的回答似乎都是:「我們雖然無法說清楚加拿大人是甚麼,但我知道我不是美國人。」


期末的Conference安排在講授完文化大革命之後,他們還看了電影《巴爾札克與小裁縫》,周迅與劉曄所演的電影,主要在講文革時知識青年下鄉的故事,希望透過影像讓學生瞭解文革的經過,但這部電影仍然很隱晦,我的想法是透過討論使得對於文革不瞭解的外國學生,能夠瞭解不過四十多年前,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個遠方他們所不熟悉的文化,曾經發動一場泯滅人性的人間慘劇,我先解釋一下電影當中知識青年下鄉的背景,然後問他們在那個時代,加拿大是甚麼情形?可以想像世界上有一個文化曾經發展出慘絕人寰的運動嗎?由此來理解中國文化,接著我問他們,從他們所閱讀過的材料之中,文革是根源於中國文化或是外來的影響,當然在這個問題背後的答案,我的預設想法是根源於中國文化之中,也利用他們所讀的材料將答案漸漸引導到我的問題裡。

我的問題都是大哉問,也不期待有任何明確的答案,大部分的問題也需要我花一輩子的時間思考,而我必須承認我的歷史理解根源於我的認同,而且我認為認同,不僅重要,或許才是人立身處世的核心吧!當然我希望他們透過這堂課對於中國文化有所認識,但絕對不是孺慕式的理解,也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一個「理想」或是「偉大」的文化,而是一個與他們自身的文化有極大差異,與現代民主背道而馳的文化,隱藏在中國文化之下的黑暗,才是我想要傳達的。我還記得在第二堂討論課時,有一個讀國際政治的外國學生問我說:「現代中國還是社會主義嗎?」我還沒回答這個問題時,一個亞裔的學生噗哧笑了出來,回答說:「加拿大絕對比中國在任何時候都社會主義。」我認為她理解得十分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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