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18日 星期三

走過外灘:外灘、和平飯店和爵士吧



自小東門吊橋外迤北而西,延袤十餘里為番商租地,俗稱為「夷場」。洋樓聳峙,高入方霄,八面窗櫺,玻璃五色,鐵欄鉛瓦,玉扇銅環。其中街衢巷弄,縱橫交叉,久於其地者,亦於迷所向。


黃懋材在清代同治年間走過外灘時,驚艷於十里洋場令人眩惑的建築景色,於《滬遊脞記》中留下這樣的紀錄,或許與我們今日在上海所見的感覺相同。然而,黃懋材於同治年間所見的十里洋場景色不是今日上海外灘一棟一棟歐式建築的樣子。今日外灘的建築大多建於1910年間和1930年間,在黃浦江的裡側,上海開始通商之後,外商先在此地建起自己的辦公室,主要為東印度式和英國的鄉村式建築,樓高一、兩層,成正方形,在居室外圍築起拱卷迴廊。

由於外商越來越多,洋房開始向西擴張,從四川路、江西路、河南路方向一層一層的擴散,精華的土地一坪難求,在二十世初期,外灘的建築大量翻修成鋼筋混泥土的建築,這些高樓層的建築基本上都是外國建築師的設計,將西方文藝復興式、巴洛克式和新古典主義式的建築搬進上海,從現在的中山東一路,亞細亞大樓、外貿大樓(怡和洋行)、沙遜大廈(和平飯店)和江海關大樓等,除了現在每棟大樓的頂上是「象徵」(可能連象徵的功能都不具備)共產主義的五星旗之外,基本上,外國資本、外國建築、外國管理和外國投資,在上海沒有甚麼改變。


於是,散步過外灘,或是上海,似乎總是帶點洋味,帶點殖民風情,有時看是中又是西,但又不是中也不是西,文化總是介於中間,模糊、不清楚,混雜著多種文化特質的元素,彷彿「Chinglish」這個字一般,洋涇濱的英文,將英文字以中文的方式表達出來,夾雜著中西的文化。

六月底的上海行,我參加了中國的復旦大學、日本的東京大學和美國的普林斯頓大學在上海的復旦舉辦了「亞洲宗教、藝術與歷史」的夏季研修班,學員的對象是歐美研究型大學的博士候選人,以研究中國歷史為主題的研究生,除了研習,來上海怎可放過享樂的機會,剛到的第一天和離開前都在市內體驗上海。

外灘的威斯汀飯店以它著名的鳳梨頭在上海的飯店之中獨樹一熾,雖然在河南中路上,但從外灘可以清楚看到它黃色的光芒,梅雨季的上海,暈染出柔和的黃色。入住之後,從飯店出來,走進福州路再轉進中山東一路,外灘炫麗的霓虹從對岸的浦東映照而來,雲層過低,東方明珠塔只露出了一半,黃浦江上的觀光郵輪來來往往,走過江海關大樓,前往和平飯店的爵士吧。

1929年建成的和平飯店,原為華懋飯店,本來為英國籍的猶太人沙遜所建,當時建成的時候有「遠東第一高樓」的稱呼,外牆由花崗岩築成,淺咖啡色的外牆搭配綠色的屋頂,從旋轉門廳進入之後,乳白色的大理石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顯露出典雅而寧靜的氣氛,將擁擠喧囂的上海隔絕於外,旁邊法式的小餐館,賣著簡單的輕食、飲料和甜點,走進中堂,傳來淡淡的花香,挑高的建築以漸層的黃色玻璃作為屋頂,灑下的光線照亮中堂,中間在以大盆的鮮花點綴,典雅、簡單且帶點復古的氣氛。

往前走入今晚聆聽音樂的爵士吧,表演者的年紀似乎都已經步入老年,這個平均年齡77歲的「老年爵士樂隊」現在幾乎每天表演著,用音樂將聽眾帶進時光隧道之中,二十世紀二○年代當爵士樂傳入上海,和平飯店就是當初重要的表演場地,當時稱做「賽馬和獵犬」的大堂經常表演西方來的爵士音樂,後來的人將此稱之為「爵士吧」。

懷舊的裝潢之中,在昏黃柔美的燈光下,點一杯和平飯店的經典雞尾酒,老爺爺爵士樂演奏時帶點淡定的感覺,或許是每天的演奏讓他們已經爛熟於演奏的曲目,何時該收、該放,恰到好處的掌握著節奏,彼此之間長年的合作,透過音樂所磨練出來的默契,自然的呈現在音樂之中。

我不敢說這裡樂團所演奏的是「爵士樂」,演奏的曲目當中有「夜上海」、「夜來香」、「玫瑰玫瑰我愛你」……等由國語老歌改編的歌曲,它不是我在紐約的Blue Note所聽的爵士樂,那裏的爵士樂一代一代的推陳出新,是一場仍充滿生命的爵士,在上海的「爵士」演奏之中帶了點懷舊,爵士在泛黃的玻璃與厚重的木質桌椅中,時光所刻下的痕跡在空氣之中飄散著,它不是共產革命所強調的精神,氣氛帶點對於歌舞昇平的嚮往,是三○年代那個被稱為「腐化和墮落」的上海,走過半個世紀的革命之後,大家嚮往的還是帶點小資情調的浪漫情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只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內心苦悶……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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